搬到小镇的第十年,春意将歇时,镇上来了一队人马。小嶋阳菜坐在阁楼的小窗边扔樱花打发时间,远远地就看见了车马奔驰过小镇主干道,带起一阵黄沙。
新的军队到来,代表着新的正义。
家家户户的妇人都走上街去,盼望着军队有自家夫君归来的身影。有人欢笑,有人悲哭,这场景持续一天不曾散场。
何日边尘净,庭前征马还。
独不见……
对于小嶋宅院而言,随着车马而来的,只有新王的昭告和对故朝乱臣的惩处。
小嶋这个姓,无疑是这个偏僻小镇上唯一的“乱臣”。大将遗孀的名分不能再庇护她和这所宅子的安定。随着死去大将被归为叛贼,其家眷所有皆要充公,男奴女妓。
消息传来的那天晚上,熊熊烈火在小嶋府上燃烧不尽,成为开春最壮烈的祭礼。
据住在镇上的人说,有舞姬在火中如蝶翩跹,漫天飘散着说不清的精美绚丽画卷。大火持续烧了两天两夜,在第三个夜晚时才在镇上官兵合力的扑救下熄灭。
徒留大地焦黄,什么都不剩。
那三名清婉曼丽的女子身影,在焰火的颜色里化得干净。
有人说,小嶋一家已经在火里烧得精光,连骨头都烬了,不然怎会一点痕迹都不留下。
又有人说,这都是渡边师傅的计划,其实三人早就私下逃走了,以避开将军势力的追剿。
还有人说,曾有人在不虚山的南边山脚下见过一个清秀少年带着他的妻子,那年轻丈夫的眉眼像极了渡边画师,其妻子的长相更是与舞妓无差,许是两人乔装。但又不见那位小嶋小姐的影子,很是奇怪。
三个女人的行踪在这些“有人说”之间不断改变,渐渐成了如传说般缥缈虚幻的志怪之谈,再也无人当真。
那传说里的名字,也开始慢慢由小嶋、渡边、舞妓变成了别的。
之后过了两年,天下慢慢安定。在新镇长的主持下,村民把那废墟给填了,用作新的田地。人们开始在上面播种插苗,在旁边的河道上洗衣晾晒、烧火做饭。
人们开始遗忘。
遗忘与他们本就无关的故事。
这样又过去了八年,镇子上来了位乞讨的瞎子,很大年纪,张口便朝人问小嶋宅院在哪。她的头发秃白,脚瘸了一只,脸上皱纹间满是泥土,扶着一根底端开叉的的木棍走得颤颤巍巍。
人们见她可怜,给了她一个红薯,却对她的请求爱莫能助。
他们只能不断地摇头,口里朝瞎子念叨:
“您在说什么呢?您说的那些人,又是谁呢?”
苔霜满阶,已是深秋。